陆游的思想内容

陆游的思想内容

陆游是一个有多方面创作才能的作家。他的作品有诗,有词,有散文。诗的成就尤为显著,仅现存的就有九千三百多首,所以他自言“六十年间万首诗”,内容也很丰富,差不多触及到南宋前期社会生活的所有方面。其中最突出的部分,是反映民族矛盾的爱国诗歌。这些诗歌,洋溢着爱国热情,充满了浪漫主义精神,具有强烈的战斗性。

在陆游的时代,祖国的大好山河被分裂,北方广大人民遭受到民族压迫,而南宋小朝廷却屈膝事敌,不思恢复,这种奇耻大辱,是广大人民和爱国志士所不能忍受的。雪耻御侮,收复失地,是爱国志士的抱负,是人民的迫切愿望。陆游呼吸着时代的气息,以其慷慨悲壮的诗歌,唱出了时代的最强音。

陆游的“素志”,不是仅仅做一个诗人。所以他说:“岂其马上破贼手,哦诗长作寒将鸣?”(《长歌行》)又说:“愿闻下诏遣材官,耻作腐儒长碌碌!”(《融州寄松纹剑》)他不满足于纸上谈兵,“以口击贼”,而是要据鞍杀敌,所谓“手枭逆贼清旧京”、“直斩单于衅宝刀”。因此,作为陆游爱国诗篇的一个主要特征,就是那种“铁马横戈”“气吞残虏”的英雄气概和“一身报国有万死”的牺牲精神。早年他在《夜读兵书》诗里就说:“平生万里心,执戈王前驱。战死士所有,耻复守妻孥!”去蜀之后,他也没有消沉,《前有樽酒行》说:“丈夫可为酒色死?战场横尸胜床第!”《书悲》诗也说:“常恐埋山丘,不得委锋镝!”始终是以为国立功,战死沙场为光荣。正是在这个意义上,他认为“从军乐事世间无”(《独酌有怀南郑》)。直到八十二岁,诗人还唱出了“一闻战鼓意气生,犹能为国平燕赵”(《老马行》)的豪语。在《书志》一诗里,他甚至表示,如在生不能灭敌,死后肝心也要化为金铁,铸成利剑,来内除佞臣,外清妖孽:“肝心独不化,凝结变金铁。铸为上方剑,衅以佞臣血。……三尺粲星辰,万里静妖孽。”在《书愤》中还说到死后也要做“鬼雄”:

白发萧萧卧泽中,只凭天地鉴孤忠,厄穷苏武餐毡久,忧愤张巡嚼齿空。细雨春芜上林苑,颓垣夜月洛阳宫。壮心未与年俱老,死去犹能作鬼雄!

《九歌·国殇》说:“身既死兮神以灵,子魂魄兮为鬼雄。”陆游所继承的正是我国人民这种高度的爱国精神的传统。由于南宋统治者一意对敌屈膝求和,尽管诗人抱着万死不辞的报国决心,然而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却是“报国欲死无战场”(《陇头水》)。他知道,要恢复中原,就必须抗战;要抗战,就必须排斥和议,因此陆游爱国诗篇的另一特点,就是对投降派的坚决斗争和尖锐讽刺。他这样揭示:“和戎自古非长策”(《估客有来自蔡州者感怅弥日》),并具体地指出投降派的主张给国家人民所造成的种种危害:“诸公尚守和亲策,志士虚捐少壮年”(《感愤》),“战马死槽枥,公卿守和约”(《醉歌》),“生逢和亲最可伤,岁辇金絮输胡羌”(《陇头水》)。他警告那些“封疆恃虏和”的边将们说:“棘门灞上勿儿戏,犬羊岂惮渝齐盟!”(《登登子城》)在《关山月》里,诗人对和议的恶果以及投降派的“文恬武嬉”更作了集中而全面的揭露:

和戎诏下十五年,将军不战空临边,朱门沉沉按歌舞,厩马肥死弓断弦!戍楼刁斗催落月,三十从军今白发。笛里谁知壮士心?沙头空照征人骨。中原干戈古亦闻,岂有逆胡传子孙?遗民忍死望恢复,几处今宵垂泪痕!

在《追感往事》里,他又进一步揭穿了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卖国的本来面目:“诸公可叹善谋身,误国当时岂一秦?不望夷吾出江左,新亭对泣亦无人!”并大胆地指出他们的罪状:“公卿有党排宗泽,帷幄无人用岳飞”(《夜读范至能揽辔录……》)。所有这些尖锐的谴责,在南宋初期一般爱国诗歌中是很少见的。

南宋一代,当权的始终是投降派,陆游的报国理想,还是遭到了冷酷现实的扼杀。这也就使得他那些激荡着昂扬斗志的诗篇,往往又充满了壮志未酬的愤懑,带有苍凉沉郁的色彩。象下面这首《书愤》是有代表性的:

早岁那知世事艰,中原北望气如山。楼船夜雪瓜洲渡,铁马秋风大散关。塞上长城空自许,镜中衰鬓已先斑。出师一表真名世,千载谁堪伯仲间?

诸葛亮的《出师表》强调“汉贼不两立,王业不偏安”,并自誓“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”,所以陆游备极推崇。

但是,另一方面,冷酷的现实也使陆游从幻想或梦境里寄托他的报国理想。“壮心自笑何时豁,梦绕梁州古战场”(《秋思》),正概括地说明了这类记梦诗的成因和内容。在这类诗中,我们可以看到,诗人有时象一员猛将,跃马大呼,夺关斩将:“三更抚枕忽大叫,梦中夺得松亭关”(《楼上醉书》),有时又不失书生本色,草檄招安,作歌告捷:“更呼斗酒作长歌,要遣天山健儿唱”(《九月十六日夜梦驻军河外遣使招安诸城》),有时他又象一位军师,随从皇帝亲征,不仅恢复了“两河百郡宋山川”,而且“尽复汉唐故地”(见《剑南诗稿》)卷十二的诗题)。所以他说:“谁知蓬窗梦,中有铁马声”(《书悲》)。陆游的爱国热情还往往通过对日常生活的联想表现出来。他观一幅画马,却想到:“呜呼安得毛骨若此三千匹,衔枚夜度桑乾责”(《龙眠画马》)!他作一幅草书时,也仿佛是在对敌作战:“酒为旗鼓笔刀槊,势从天落银河倾。……须臾收卷复把酒,如见万里烟尘清”(《题醉中所作草书卷后》,参看《草书歌》)。他听到一声新雁,也会勾起无限感慨:“夜闻雁声起太息,来时应过桑乾责”(《冬夜闻雁》)。以至于“自恨不如云际雁,来时犹得过中原”(《枕上偶成》)。特别是当大雷雨、大风雪时,更容易激起他那金戈铁马“气吞残虏”的雄心和遐想。这是因为,正如他自己所表白的那样:“夜听簌簌窗纸鸣,恰似铁马相磨声”(《弋阳道中遇大雪》)。人们都畏惧、躲避大风,陆游却在一个“街中横吹人马僵”的大风天爬上城头,希望自己能象大风那样勇猛,扫清中原:“我欲登城望大荒,勇欲为国平河湟”(《大风登城》)!基于同一心理,那历来认为可悲的秋风,在陆游听来也成为一种鼓舞斗志的力量。《秋风曲》说:“百斤长刀两石弓,饱将两耳听秋风”!当他晚年闲居山阴时,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,卧病在床的老诗人还想到为国戍边,如《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》:

僵卧孤村不自哀,尚思为国戍轮台。夜阑卧听风吹雨,铁马冰河入梦来。

所有这些梦思幻想,都应看作陆游爱国精神的一种深刻表现,也是他的爱国诗篇的一大特征。

由于接近人民的生活实践,陆游还相当充分地反映广大人民纯洁的爱国主义品质,并加以歌颂。在《识愧》诗中,他指出“忠言乃在里闾间”,并深表惭愧:“私忧骄虏心常折,念报明时涕每潸(自注:二句实书其语)。寸禄不沾能及此,细听只益厚吾颜。”在《追忆征西幕中旧事》诗里更写到中原遗民冒险通报敌情的爱国行为:“关辅遗民意可伤,蜡封三寸绢书黄;亦知虏法如秦酷,列圣恩深不忍忘。”《昔日》诗说“至今悲义士,书帛报番情”,也是指的这件事,陆游认为这是恢复中原的有力保证,所以他在《晓叹》里满怀信心地写道:“王师入秦驻一月,传檄足定河南北。”然而,统治集团却绝无恢复之意,这就不能不使诗人感到极大的悲愤:

三万里河东入海,五千仞岳上摩天。遗民泪尽胡尘里,南望王师又一年!

——《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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