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的芦荟仙人掌散文

奶奶喜欢摆弄花花草草，在东北的时候，家里老院子很宽敞，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木。什么狗尾巴花、月季、串红……应有尽有，各种大小花盆就有十几个。

奶奶最中意的，是那几盆翠绿的芦荟和仙人掌。奶奶说，艳丽的花朵固然能让人赏心悦目，芦荟仙人掌与其它花儿的不同就是不引人注意，却有坚韧不拔的精神，无论环境多么恶劣，它们却从未向困难屈服。另外它们还能做家庭医生，给人治病。所以，来承德的时候，奶奶还特意让在铁路工作的老叔，顺路给带来了她养的几盆芦荟和仙人掌。

一

对于芦荟，我不咋喜欢，甚至有些反感。

幼时，家里人口多，家境贫寒。我和哥哥小时候体格比较弱，季节更换的时候，我和哥三天两头的发烧咳嗽，尤其是我，免疫力低下，睡热炕爱上火，隔三差五扁桃体红肿发炎，苦药片子吃了不少，还不爱好，不得已经常去医院输液打针，手臂屁股被扎得青紫红肿，每天晚上，妈妈都要拿热毛巾给我热敷。家里好容易存下一些钱，结果我和哥一来病，去医院灌几瓶子水就都花光了。奶奶就想了一个法子，每到季节更换的节骨眼上，她就把花盆里的芦荟，老条子拽下，洗干净泡在一个大水瓶里，每天清晨起来逼着我和哥喝一大杯芦荟水，有时我感觉嗓子干疼，她会随手揪下一个芦荟条，让我直接放在嘴里嚼着咽下去。

芦荟很苦，放在嘴里嚼着实在难以下咽，真想趁着奶奶不注意吐出来，结果奶奶眼睛死死盯着非看着我咽下去之后，笑嘻嘻抓上一捏白糖放在我嘴里才离开。有两次我趁她稍不注意，把芦荟吐在手里，结果奶奶还是发现了，非逼着我摊开手掌，把手里的重新放进嘴里，当时看着手里带着口水粘乎乎的芦荟，心里一阵阵犯着恶心，奶奶却不管那些，非让我吃下去为止。

奶奶说：“芦荟养了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，每个枝枝条条就如我的孩子，咋看咋稀罕，平时我才舍不得揪它们的条子呢！芦荟好呀！平凡朴实、集群而生、聚众而长、生命力顽强，随便揪下一个条插进土里就能存活。不管春夏秋冬、哪个季节，它依旧翠绿常青，翠绿中透着希望。它的药用价值还能杀菌消炎，清热解毒泻火。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学芦荟，不择环境而栖身，不惧风雨而挺立，不逐名利而生长。”奶奶还指着她新插的芦荟枝条说：“你看我三天前插得枝条今已经活了。”奶奶还告诉我说，芦荟的功效老大了，爷爷每次进山打猎，回来时难免会磕着碰着，有个小伤啥的抹点芦荟胶，几天就好。”她还说：“嚼芦荟咋也比吃药片子打针好，药片子和针剂都是对身体有害的，副作用不少，能用土方法治好小毛病咱们就用土方法，因为芦荟还能美容，我孙女那么漂亮咋也不能总吃药把小脸毁了吧。”

我和哥听奶奶那么说，虽然表面嘴里应承着，心里却老大不愿意。但是谁敢违抗奶奶的命令呢？奶奶一辈子辛辛苦苦养育了六个儿女，爸爸在家里排行老二，奶奶为了这个家，什么苦罪都受过，和爷爷去深山老林伐木，怀孕七个月还挺着大肚子数九寒天去佳木斯摆摊做买卖……可谓吃尽了苦头。爸爸大学毕业后，携家带口来承德工作，说啥非要带上奶奶来承德享享福。原以为奶奶能吃好穿好，就此安定下来，结果来承德后，奶奶还要每天接送我和哥哥上下学，去市场捡菜叶，每天在院子里养鸡，养猪，去集市上卖鸡蛋。只为了那几毛三分的票子，积攒下来填补家用，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。

我们全家人敬重奶奶，奶奶在家里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，爸爸和妈妈对奶奶那是百依百顺，言听计从，奶奶拐杖一挥，我们一家都不敢说话。奶奶说让我们每天喝芦荟水，我和哥就必须执行！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。可以说，我和哥的童年和芦荟可是较上了劲了。也别说，自从经常喝芦荟水，嚼芦荟我很少上火也不再往医院跑，几乎远离了药片子和打针……

二

来承德的时候，我的卧室书架上，让奶奶强制摆放了她的两盆仙人掌。

奶奶说，刚做的书架涂上的漆味道忒呛鼻子，对身体不好。她在东北的时候，养了许多仙人掌，她刚开始养的时候没有经验，总怕晒太多太阳会给晒死，还经常给它们浇水，结果不到一个月就都烂根死掉了。后来听邻居说，其实仙人掌喜高温即使六年不给仙人掌浇水，它也能顽强地生活着，据说一些大仙人掌的寿命可达数百年。奶奶了解了它们的生活习性后，摸索着养着有了经验，越发从心里喜欢仙人掌。东北家里的大大小小花盆里，都养了仙人掌。她还经常对我哥说：“不毛之地的沙漠里，仙人掌都能够傲然生存，繁衍不息。人更应该要具有这样的毅力！”

火车上不好带，她只带来了三盆她最得意的。她还说，以前老院邻居家桌子上就放了一盆很大的仙人掌，邻居告诉她说仙人掌能吸收辐射，她认为仙人掌能吸收辐射的话，那书架上漆的毒肯定也能解，她说：“不管咋样，为了我孙女的身体健康，摆放仙人掌就比不摆强。”

三年级的时候，一天去上学，发现班级有两个学生，整个脸都红肿起来。下午上学，又有几个学生也出现了这样情况。老师赶紧让他们都去医院治疗，并说让他们在家养着不要再来学校上学，以防传染给别人。

腮腺炎属于传染病毒，也叫痄腮。晚上回到家，我的耳根也开始疼痛红肿，半夜的时候我的半个脸也肿了起来，我疼醒了坐了起来。和我同睡的奶奶打开灯，急忙拽着小脚下地，把有些年头的那大盆仙人掌小心用钳子拽下一片，对着灯光将仙人掌的刺拔掉后削皮，然后把里面的果肉捣碎，敷在我的脸上用纱布给我包上。我躺在床上脸上贴着冰凉的仙人掌，顿时不在感觉那么疼了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。

第二天早晨一睁开眼，发现奶奶正斜靠在我的床头闭着眼睛。她听见我起来，急忙睁开眼睛问我：“孙女呀，感觉咋样呀？是不是好点了呢。”我张张嘴，没有说话，似乎感觉还真不那么疼了。奶奶告诉我说，以前在东北的时候，家里的几个孩子就都得过腮腺炎，都是她用仙人掌给治好的。她还说，过去家里孩子多，哪那么多钱去医院呀。即使去医院也不见得好的那么快，还是土方法好呀！也别说奶奶每天都给我脸上敷上仙人掌，煮板蓝根水给我喝，三天后就逐渐消肿，不那么疼了。渐渐恢复后，我去学校上学，奶奶还在我书包纸袋里放了许多老仙人掌，嘱咐我说一定要送给还没好的同学。

同学丁丁听我说仙人掌敷脸管用，就拿回家一片，结果丁丁回家后也没告诉她妈怎么用仙人掌敷脸，她妈直接没挑刺就捣烂敷在丁丁脸上，丁丁的脸扎满了仙人掌毛刺，第二天一早她妈就带着丁丁找到我家，口口声声让奶奶给个说法。奶奶见状急忙赔了许多不是，又带着丁丁去医院处理了毛刺拿了药，做了检查才算了事。而其他同学用了我拿的仙人掌，都很快痊愈。

这件事后，丁丁我俩好久都没有说话，直到有一天丁丁在放学的路上等我，说她妈也得了腮腺炎，用了我给丁丁用的仙人掌，居然没吃药就好了，她还硬塞给我一些钱，说上次花了我家的钱，让我交给我奶奶说声对不起。

三

那一年我高考刚结束，奶奶突然病了，浑身疼，高烧不退。刚开始奶奶以为和平时那样喝点芦荟水就能顶过去，结果病情越来越严重。她拒绝去医院治疗，她有气无力地说：“我孙女马上要去上大学了，钱能省就省点吧。我喝点芦荟水吃点止疼退烧药过几天就会好的……”在家躺了两天，她的肚子莫名其妙的大了起来，爸爸妈妈不由分说地把奶奶送进医院。

白色的墙壁，白色的天花板，进进出出的医生、护士、病房里的颜色总是那么单调，窗台上，一盆嫩嫩绿绿的芦荟和仙人掌，青青绿绿地立着。奶奶侧转脸，盯着那两盆植物出神，一脸的.平静。

“扶我起来吧。”

“嗯。”妈妈急忙答道。

奶奶坐起身，用手伸向窗台的那盆芦荟。爸爸急忙把芦荟捧在手上递到奶奶面前，奶奶手抖动着摸着叶子，一遍、两遍、三遍……过了一会，我发现奶奶身体整个在抽动——奶奶哭了。我忙过去扶住奶奶，劝道：“坐着不舒服了吧，躺下吧。”奶奶没有动，却让爸爸妈妈扶着她下了床，倚在窗口，爱抚地望着她那最爱的两盆植物，恨不得把它们装进眼睛里去，嘴里不停地磨叨着：“不怕，不怕，我一定会好起来的！”她的眼睛里流露着一丝希望。奶奶的肚子沉沉地垂着，宛如临产的孕妇。一种难言的滋味在我心中涌动。奶奶不知道此时，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，生命给奶奶的日子已经不多了。而此刻奶奶望着芦荟和仙人掌，眼睛里却满是自信。

几天后，我家很远的一个深山里，桃花林附近，添了一座新坟，那是奶奶的新家。

奶奶临终前，曾留下话说她不怕死，而最怕的就是火化，如果承德有的地方能让土葬最好给她土葬。能去深山老林更好，有花有草又肃静，奶奶辛苦了一辈子，只想到了那个地方不再为儿女操心，好好休息休息。如果有可能，最好在她身边放上芦荟和仙人掌。这样到了那边，有个伴有个念想，即使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也不用去看医生。万一流行个病毒，她也能应付……

妈妈遵照她的遗嘱，在深山老林给她买了一块地，随葬品有一盆芦荟一盆仙人掌。

四

如今，奶奶在世的时候养的芦荟已经枝繁叶茂，哥哥给它移植到一个很大的花盆里。她养的仙人掌，有一盆仙人球已经开花。我的卧室桌子上现今也经常备着芦荟水，遇到嗓子发紧不舒服，我都会赶紧喝上一杯。喝着芦荟水，想着奶奶，我再也感觉不到芦荟当初的苦涩，甚至从心里感觉岁月沉淀出来的那份香甜。

工作中遇到难题不想坚持时，我都会望望芦荟看看仙人掌，仿佛奶奶就在我的身边，对我说：“人就应该学芦荟，遇到啥困难都要坚强地走下去了！更要学学仙人掌，什么恶劣的环境都要勇敢的生存！”我仿佛还听见奶奶追着我，一连气地叫着我的小名：“妞妞呀，来喝一杯芦荟水，防止上火……妞妞，快看，我前几天插的芦荟条，又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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