停电的散文随笔

停电的散文随笔

悬挂在房梁上的灯泡突然闪了一下,又亮了。我们一家三口反射性的望向它,父亲看得最仔细,想要看出灯泡忽明忽暗的原因。片刻后,灯泡再次闪了一下,这回,它没再亮起来。

我随口说道,停电了。

我害怕得不敢乱动,怕一不留神,隐藏在黑暗处的鬼怪将毫不客气的把我抓走。父亲和母亲倒是一点也不慌乱,十分镇定。父亲凭借记忆和触觉在柜顶上摸索出一盒火柴,接着抽出一根,只听见“嗤”的一声,火柴就烧了起来,客厅顿时变得亮堂堂的。火柴散发的橘黄色的光芒,将客厅填满。父亲的这一套动作,流畅利索,毫不拖泥带水。

“找到蜡烛没?”父亲问借着火光在抽屉里寻找蜡烛的母亲。

“还没,我记不清放在哪个柜桶里了。”母亲边翻着抽屉边回答。

短短的火柴很快就烧尽了,房间再度被黑暗侵蚀。父亲将残余的火柴扔在地上,又划了一根新的火柴。翻桌倒柜的声音突然停了,我和父亲都以为母亲找到了蜡烛,不料母亲丧气的说了一句:唉,原来是牛筋绳,我还以为是蜡烛呢!

“你也去帮你母亲找找。”父亲催促我说。

我二话不说,用男子汉气概克服内心恐惧,立即加入了帮母亲找蜡烛的任务中。待我将最左边的抽屉拉开,就看见包装得完好无损的蜡烛安静的躺在里面。

我高兴的说:“蜡烛在这里。”

此时火柴灭了,但是父亲没有划新的火柴,父亲很节俭,不会浪费任何东西,包括一根火柴。我灵活的撕开薄薄的塑料包装膜,取出一根白皙的蜡烛,油油的,有点滑,用指甲轻轻一刮,还能刮下一层蜡。

我摸黑将蜡烛递到父亲跟前,父亲又划了一根火柴,点燃蜡烛的棉线,上红下黄的火苗在蜡烛上方熠熠生辉。这时候,黑暗被光明驱赶出境,整个人从黑暗的恐惧中挣脱出来,隐藏在黑暗角落的“鬼怪”被消灭得无影无踪。

被打断的晚餐继续进行,只是我发现餐桌上的食物似乎变了样:那盘青菜好似染上了墨水,黑黑的;那盘鸡肉,全都在汤里横七竖八的躺着,分不清哪块是鸡脖,哪块是鸡胸;还有那碟豆腐,方方的立在碟子里,就像是小朋友堆起来的积木。

但我们全不管它们的长相,鸡肉还是原来的鸡肉,青菜和豆腐也还是原来的味道。筷子和瓷碗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,“叮”,“叮”,一会儿从东面的父亲传来,一会从东南面的母亲传来,一会儿在我碗中传来,就像是三人在交替着用木琴演奏着一曲生活之歌。

晚饭过后,电还没来,电视剧没得看,昨晚父亲一直在追的电视剧播出了精彩的预告片,今夜父亲还特意提前煮好了晚餐,打算守着电视等待播出,但计划赶不上变化,此时不能如父亲所愿。吃饭的时候,我隐约听到了父亲轻轻的叹息声。

电没等来,却等来了二婶。想必二婶在家也是无聊,于是找我母亲唠嗑来了,二婶一会问母亲田里的菜苗施肥没,一会又埋怨最近的食用油涨价了。母亲就像是二婶的姐姐,耐心的听着妹妹的唠叨,两人就坐在里屋,互相聊起了家常。

我母亲问二婶:二叔哪去了?一个人在家吗?”

二婶摇摇头,说:不在,他去村委会那里了,他去查探一下今晚怎么突然停电了。这种事,还得男人来做。待二婶说完后,母亲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父亲,但父亲似乎陷入了沉思,没发现母亲在看他。也许父亲脑海里想着电视剧的剧情,想着战斗的场面是如何的惊心动魄。这种想看却又看不到的心情,就像在考试时,遇到不会做的题,想看学霸的试卷却又看不到,简直就是煎熬,我突然有点可怜我的父亲来。

父亲从幻想中恢复过来,朝我说:“阿成,你过来,我教你几样新本领。”

我好奇的靠近父亲,问他要教我什么本领,父亲没说是什么本领,而是说:看,那堵墙有什么?

墙上,有一只飞翔的老鹰,那是父亲的双手组合成特定的手势,利用烛光,在墙壁上投下老鹰的影子。我恍然大悟,原来,这就是父亲要传授给我的本领。

我有点不服气的说:“我也会。”

我将两只手做出两个对称的弧形,说:“爸,你看,像不像一颗红心。”

父亲指证我说:“你的两个拇指在往下拉一点,心的尾巴是有点尖的。”

我虚心接受父亲的指导,果然,那颗心更像一颗心了,仿佛活了一般,在墙壁上扑通扑通的跳动着。

父亲又说:“这个东西叫手影,来,我教你另外几个有趣的手影。”

父亲这回做的,是一只在张着嘴喘气小狗。我急忙把屋外的公狗黑毛叫了进来,想让它看看墙壁上他的同类,但是它始终没有看墙壁一眼,而是摇着尾巴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我。我想,它也许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,所以分辨不出来墙上的影子。

见我没东西给它吃,黑毛摇着尾巴出了大门。

我撒娇的对父亲说我也要学。父亲也不吝啬,耐心的手把手教我:他将我右手四只手指弯曲搭在左掌上,掌心重叠,左掌摊开,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成了狗的嘴巴,两只拇指成了狗的耳朵,一只足以以假乱真的狗狗的影子投在墙壁上。

学会了一项本领,我高兴得不亦乐乎。

父亲说,我们用影子玩一个游戏吧,我来当蛇,你当老鹰,如果你的鹰嘴咬住了我的脖子,那么你就赢了。我兴奋的点头答应了。

父亲的'右手做出蛇的本体,在墙壁上投下一条纯黑的“蛇”,我用双手扮出一只老鹰,在空中盘旋,见到在地上爬行的“黑蛇”,我俯冲下去,但狡猾的蛇灵活一闪,我扑了个空。狡猾的蛇趁机对鹰展开攻击,想要背水一战,就差突出信子了,鹰机灵的一闪,飞回了空中,蛇望尘莫及。

调整好状态后,鹰又进行第二次进攻,虽是两只动物的弱肉强食,却演义了一场腥风血雨。鹰用鹰嘴去啄它,但蛇每次都机智的躲开了。纠缠了几个回合,不知是不是父亲放水,鹰竟然咬住了蛇的脖子,一场生物界的战斗随着蛇的倒下而结束了。

家里的欢声笑语,使停电的夜晚变得其乐融融。

烛台上的蜡烛快要烧尽了,可电还没来,父亲重新点燃了一支蜡烛。

此时,屋外传来脚步声,二婶喜出望外的说:阿成,你二叔过来了!我问二婶是怎么知道的,二婶说,每个人走路都有他自己的行走步伐,连鞋底与土地的摩擦声也是不同的,我跟你二叔生活了这么多年,他走路的声音我早已熟悉,刚才的脚步声就是你二叔的,我一听就能判断出来。

果然,二叔出现在门口,脸上笑呵呵的,被烛光一照,像极了弥勒佛。

二叔是来给我们传递消息的:今晚全村断电的原因查出来了,是村口的变压器出了故障,村长刚刚打了电话给电力局的人,但是他们也要明天才能来修理。

向我们汇报完,他又问二婶:“家里的钥匙在你那吗?”

二婶点点头,从裤带里掏出一串钥匙,几把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我母亲问道:“不坐一会儿在走吗?”

二叔说:“不坐了,现在停电了,得有个人看着家。”接过二婶手中的钥匙,他离开了屋子,片刻后,庭院里传来二叔的声音:“天上的星星好多,你们不出来看看吗?”说完之后,他的脚步声越来越小,最后消失在黑夜中。

我走出庭院,抬头就看见头顶璀璨的繁星点缀在黑色的夜幕中,父亲也出来了,说:今晚这么多星星,明天天气一定很好!

藏在角落的虫子突然很有默契的全都叫了起来,声音不大,将夜晚扯得静悄悄的。

父亲突然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,说,“别出声,我抓一只虫子给你。”

不知名的虫叫声没有停歇,自顾自的躲在暗处鸣叫。

父亲聚精会神的听着声音,判断出声音的方位,嘴角露出不知意味的笑容,悄悄的对我说,“是一只蟋蟀,在左门后面的角落里。”

父亲拿着烛台,放在左门不远处,但此时,声音断了,应该是蟋蟀受到了惊吓。房间又变得安静了。父亲似乎看穿了蟋蟀的把戏,说,“它还在原地,只是不出声,想骗过我们。不用急,等会儿它就叫了。”

我和父亲屏气凝神的蹲在一旁,静静的等待声音的响起。但不久后,声音是在另一个地方响起来。我问父亲:“你能判断出这是同一只蟋蟀的叫声吗?”

父亲摇摇头,说,“不能。”又埋怨道,“烛光太暗,也不知道它跑了没。”

父亲不死心,说,“在等等。”我也跟着在一旁等着。我突然就想起叶绍翁的《夜书所见》来:知有儿童挑促织,夜深篱落一灯明。此情此景,像是现代版的《夜书所见》:父亲端着蜡烛,与我一同在墙角挑促织。

没多久,那只蟋蟀又叫了,还在原地,父亲嘴角一弯,再次示意我别出声。他端起烛台慢慢靠近,双眼尖锐得如同一双鹰眼,发着光。他的手掌突然变成一个盖子,迅速盖在了蟋蟀上,声音虽然没有了,但父亲却高兴的说,它困在我手掌里呢。父亲的手掌像是西游记里黄毛怪的金钵,而那只蟋蟀,像是孙悟空,被困在金钵里动弹不得。

父亲把它抓了起来,递给我,他则拿起烛台,为我照明,好让我可以看清蟋蟀的模样。

我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它,它却一动不动的,两只脚缩在腹部上,在装死;它全身都是黑的,利用环境巧妙的伪装了自己;两根长长的胡须,弯弯的,像是两条钓线,垂在水面上等待上钩的鱼。

父亲说它是公的,于是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:蟋蟀先生。

在电视上看过一些古人斗蟋蟀的画面,但此时我只有一只蟋蟀,即使父亲再抓一只,看着它们互相残杀太过残忍,想想还是算了。我提议说把它放了,父亲点点头。

我把它放回原地,但它没有动,想必是怕我看到它动后就识破它的伪装,会重新把它抓起来。我没打扰它,拿起蜡烛远离了它。睡觉前,我突然想起了蟋蟀先生,我忍不住去看一下它,但它不见了踪影,只有声音在屋的某个角落响起,我不知道哪个声音才是蟋蟀先生的,但我知道,这声音,是在告诉我它很平安。

也许蟋蟀先生逃走后会沾沾自喜以为它的伪装技术骗过了我,趁着夜深人静,用自己的叫声在跟同伴诉说着自己的遭遇,炫耀自己的本事。

这晚,没有电来,没有电视看,却过得非常有趣,非常开心。这晚,我做了个甜美的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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