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正浓。
阿西坐在镜子前，顶着一头浓密的红色卷发往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，脸上出现滑稽的妆容，左眼下方水蓝色的眼泪被一颗货真价实的泪珠所打湿，色彩晕染开来。他面无表情地擦掉那一块，又重新画上。
外面漆黑一片，马戏团内却明如白昼。彩灯闪烁着，五颜六色的旗帜从篷顶连接到四周，有调皮的孩子伸手去拉扯，被身边的大人轻轻拍了下手。
偌大的舞台上表演着喷火的把戏。体格健壮的男人举着火把，口中炙热的火焰喷涌而出。台下观众大声叫好，不知哪个角落有人吹了声口哨，又有人将手中的玫瑰花与荧光棒扔到了台上……
阿西站在舞台边。火焰在空气中逃窜，他感受到它的热度，火舌舔舐着他的情绪，将他眼眶中的湿润蒸了个干。
下个节目是阿西的。阿西是个小丑，准确地来说，他是个并不快乐的小丑，可是他必须得笑，只因为他是个小丑。阿西扯开嘴角笑，在观众的注视下像只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地上了台。
外面的天幕中有大片大片灰暗的云朵聚集过来，没有淡淡的月光与星火，马戏团在这偏僻的山野间是唯一的亮光。
阿西正走在钢丝上。实际上，他在两三米高的空中走得稳稳当当的，但他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左摇右晃，张大嘴巴哇哇喊叫着以示内心的恐惧，粗粗的眉毛扭在一起，整张脸显得滑稽而丑陋。
那些观众都被逗乐了。老人们眯缝着眼睛，弓着背轻笑；那些青年则笑着将闪着银光的硬币丢上舞台；小孩儿们坐不住，纷纷站起来朝舞台挥舞着荧光棒。
这看起来真像个笑话。
阿西正这么想着，下一脚就忽然踩空了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气流，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马戏篷内顿时安静了下来，彼此的心跳声仿佛都能听清，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笑声。
这下倒真成了笑话。阿西咬牙站了起来，脚踝处隐隐传来刺痛感，他倒吸一口凉气，但又继续表演起来。
他一屁股坐在地上，皱起眉头在地上左右打几个滚，嘴里发出“哇哇”的哭喊声，又坐起身，双手用力拍打着地面双脚乱跺，装孩子哭。
人们便真以为那坠落只是一场表演，不去顾及。只顾自己欢笑的人们忘记了小丑的痛，他们以为那只是戏。殊不知，他在谢幕转身离开之时，泪流满面。
小丑也有眼泪，只是不曾看到。